湖北仙桃彭场镇：内地无纺布之都的外贸困境

2012年2月20日，湖北省仙桃市彭场镇。11点时分，三三两两的女工从仙桃市宏祥无纺布有限责任公司的厂区走出来。因为要赶着回家做饭，她们麻利地跨上电动车，相互招呼之后，急速地朝回家的路上驶去。每天此时，彭场大道都会涌现女工们和电动车的身影。在这个距仙桃城区10公里、总人口10万人的小镇里，有着近200家从事无纺布产业的中小企业。2003年的“非典”、2008年的“禽流感”两次公共卫生事件，使彭场镇一举成为国内最大的无纺布产品生产基地，最为辉煌的时候，这里的无纺布外贸出口曾占据国内同类产品60%以上的份额。然而，时过境迁。自去年以来，欧债危机的爆发和全球经济复苏下滑带来的冲击，让这个深处中国内陆的小镇，也感受到了经济危机带来的阵阵寒意。订单减少，让不少企业生产线停工，与江浙等地企业日趋激烈的竞争，也几乎使无纺布产业陷入了价格战的泥潭。不仅如此，彭场镇无纺布企业的老板们还发现，在前些年根本不愁的招工问题，如今已越来越严重，仙桃市招商引资带来的“大户们”，正在与他们争夺当地不多的劳工资源。除此之外，单个的无纺布企业因体量不大，在急需资金时也难以得到充分融资的支持，企业很难顺利进行技术升级或者产业转向。内忧外患之下，有企业老板感叹：“熬吧！现在就是比内力的时候！”外患彭场大道数公里的道路两旁，坐落着大大小小数百家从事无纺布产业的公司。而记者走访发现，如今这里已没有一家工厂能全线开工。“今年以来新增加的订单很少，已有的订单也没人催着我们发货。”仙桃市宏祥无纺布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金涛说，开年已经一个多月了，到他这里返厂上班的工人，只有80%左右。宏祥公司去年总销售额约2亿元，拥有员工近千人，是当地无纺布产业的龙头企业之一。由于建有自己的外贸公司，金涛坦言客户订单相对稳定，企业的生产现在还未受太大影响。与宏祥一样，这里上规模的企业基本都设有专门的外贸公司。无纺布产品在彭场生产后，用集装箱托运到武汉港，再经外贸公司发往世界各地。因此，大公司基本都会有自己稳定的客户。但是对于体量未上规模的小企业来说，如何生存下去成为最紧迫的任务。湖北益诚无纺布制品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“益诚公司”)总经理曾诚正在考虑这个问题。曾诚告诉记者，2008年的时候，他招了100多位工人在工厂做事，到了今年，厂房里大部分的生产线都已闲置，上班的工人也只有不到30人。在依靠产量取得利润的仙桃无纺布产业，像这样的作坊式工厂，是产业链上最底的一环。“形势好的时候，这些工厂还能从大的公司里面转接订单，现在大公司的产能都闲置了，小工厂就很难生存。”湖北富仕达无纺布制品有限公司总经理张祖训说。但在曾诚看来，仙桃无纺布产业之前经历迅猛发展，产能的急速扩大也是导致现在企业困境的原因之一。“现在外贸公司上网一查，就知道同类产品的价格情况，无纺布产业的利润空间被大幅压缩了。”曾诚说。内忧事实上，不仅是仙桃，在广东、江苏、浙江、安徽、河南、山东等省份，只要是拥有石油原料的地区，无纺布企业遍地开花。根据中国产业信息网公布的数据显示，从2005年至2010年，中国无纺布产量每年同比增长20%以上，其中2009年增长29.25%。“无纺布产业涉及的产品很广泛，但是仙桃做的大部分附加值都很低。”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从业者表示，这也是为什么如今仙桃无纺布发展遇到瓶颈的原因之一。他拿出一个无纺布圆帽出来，举例说到：“像这样一个帽子，我们只能卖一毛钱，但是你如果能做成医院用的口罩，那就能卖几块钱。”记者了解到，目前仙桃市所出口的无纺布产品，大部分都是鞋套、圆帽等相对低端的产品，但也有规模稍大的企业，开始涉足手术衣、防护服等附加值高的产品。订单减少，竞争激烈，正在挤压仙桃市彭场镇无纺布之都的位置。和中国许多劳动密集型产业一样，彭场镇无纺布的发展，最大的问题还是招工。虽然春节早已过完，但眼下无纺布企业仍然在进行着抢人大战。记者走访十几家无纺布企业，发现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挂出了招工牌，也曾经有相邻的无纺布企业，因招工冲突而大打出手。记者采访中发现，在本地无纺布企业打工的，大多都是当地的中年女工。到目前为止，也没有数据统计彭场镇无纺布企业用工缺口有多大，但一个现实是，企业招人的成本越来越高。“现在都是计件工资，做得多拿得多，工人在我们这，一个月拿2000块是不成问题的，订单多的时候，也有工人拿到4000块以上。”金涛表示。彭场镇副镇长俞计安告诉记者，目前彭场镇从事无纺布生产的工人，月工资基本都在2000元以上，但这个标准，还不能吸引年轻人或者外地人留在彭场。目前90%都是本地的女工。除了无纺布企业之间的招人大战，仙桃市正在迅猛发展的招商经济，也成为招人难的一个原因之一。由于近年沿海产业转移的推动，仙桃市引进了不少大型项目，且多为劳动密集型企业，这让原本劳工资源并不富裕的彭场镇更加雪上加霜。张祖训指着仙桃城南的一块工地说，那里是一家品牌服装厂的厂区，项目落成后要招5000名工人，跟它挨在一起的无纺布企业肯定要受影响，而像这样的项目，在仙桃还有很多。出路下午6点夜色降临，沸腾了一天的彭场镇也逐渐安静下来。金涛正在考虑在国内建立销售网络的问题，他想要改变企业现在完全依赖出口的情况。中国巨大的内需市场，会不会是彭场无纺布发展的下一场盛宴？“但是这需要时间，也需要资金。”金涛说。国内已有的市场，已经被其他地方的无纺布企业占去。而相比国外以集装箱计算的订单量，国内市场的需求要更为精细，这无疑需要更为精确的销售网络。相比之下，资金的问题对于金涛来说则要简单多了。宏祥公司在仙桃市的各家银行拥有良好的信用度，从银行贷款基本不成问题，但金涛不太愿意从这个渠道募集资金。“向银行借钱，基本上就是把企业的利润分摊给银行了，成本也相对较高。”金涛表示，他反而能够接受机构做股权投资的方式，机构以流动资金入股，既能解决了企业所需资金问题，又不需要企业背上债务，是一个双赢的方法。中国恒天集团此前对仙桃市嘉华塑料制品有限公司的收购，正是此种模式。2012年1月5日，中国恒天集团与嘉华公司合作组建横田佳华非织造有限公司，在彭场镇揭牌成立。根据规划，恒天嘉华拟投资2亿元，建设年产能超过5万吨，销售收入达10亿元，技术装备国内领先的无纺布企业。这一本土企业与央企的整合大戏，震撼了仙桃无纺布产业的从业者，也让他们看到了企业转型的一条捷径。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卖掉自己的企业。张祖训的公司，已经搬回三套生产防火、防水服装的机器，虽然目前的产量还很小，但他觉得这是一个方向。“做些有技术含量的产品，提高附加值，就更有机会活下去。”他已经意识到，传统产品的市场已接近饱和，在尚未开拓出新市场之前，丰富自身的产品层次，是一种最为保险的方式。彭场镇的企业主满心期待，这里的无纺布产业能在这样的尝试中逐渐嬗变。（21世纪经济报道）